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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与自然的关系认识景观设计学

发布日期:2015-7-29 来源:中国环境设计网 作者:吴卫光 浏览:
         英文Landscape architecture所对应的中文词汇有"园林学"、"风景园林学"、"景观设计学"、"景观建筑学"、"大地规划学"等,虽然这些词汇各有其侧重点,使用者也出于各自的喜好强调他们使用的"合理性",但实际上,就学科研究对象而言,这些不同的名称所涵盖的内容是相差无几的。简言之,它们所要面对和处理的都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无论是传统意义上的古典园林,还是现代意义上的景观,都不可避免地要将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作为其根本性问题。在此意义上,我们大可以?quot;正名"问题 暂时"悬搁"起来,而将思考的重点放在"景观设计学"的实质内容上。
        人在自然中生成,与自然构成了不可分割的世界整体。自然因人的存在而具有了价值与意义,人因自然的存在而得到生存与表现的可能。这种既相互依存、循环作用又充满矛盾冲突、曲曲折折的关系,构成了人类文化发展的璀璨历史。可以说,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是人类文化的根本问题。不同的文化历史时期,人类对自然的认识与思考不同,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方式也不相同。与人与自然这种不同的关系相应,人类文化呈现出不同的历史图景。
        原始文明时期是自然控制人类力量最强大的时期。相对自然的威力而言,人类的物质生产能力非常脆弱,对自然的开发和支配能力极其有限。一方面,原始人类直接依赖于自然界所提供的生活资料;另一方面,面对自然灾害的肆虐,他们也无力抵抗;因此经常受着饥饿、疾病、寒冷和酷热的折磨以及野兽的侵扰和危害。正如马克思所说,"自然界起初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的" 。对日月星辰、风雨雷电、山河土地、凶禽猛兽等千奇百怪的自然现象的迷惑不解甚至恐惧,使人类不可避免地对自然产生崇拜的心理,将自然视为威力无穷的主宰,是某种神秘的超自然力量的化身,并通过各种原始宗教仪式对自然表示顺从、敬畏,祈求他们的恩赐和庇佑。在这种精神的支配下,自然成为了"某种异己的、神秘的、超越一切的东西" 。人与自然的关系表现为人基本上被自然统治的关系。虽然,在制造与使用石制工具征服自然的实践过程中,人类对自然建立起了初步的审美意识,但对自然界山水、石木、花草、虫鱼等的欣赏并未展开,显然不可能出现园林建造的思想。
         从原始文明进入到农业文明,是人类历史的一个巨大进步。依靠陶器、青铜器、铁器等工具,通过农耕和畜牧等物质生产活动,种植庄稼、驯养动物,人类逐渐摆脱了对自然食物等生活资料直接的依赖关系。征服与改造自然的能力大大增强,能够对一些自然现象作出较为科学合理的解释,懂得利用畜力、风力、水力等自然力。随着人类主体能动性和自信心的增强,原始文明时期人受自然统治的关系被打破,人类开始思考自己在自然中的地位。中国儒家学者认为:"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 人甚至"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并且"可以与天地参矣"。 道家创始人老子也认为"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人实际上已经被提升到高于其他万物的地位。而在西方,古希腊的哲学家们无不将对自然的探索作为自己的任务,写下了大量"论自然"的著作。对自然的专注思考,大大增强了人们对自然现象的认识,从而改变了人们对自然的恐惧和敬畏心理,使人类在自然的面前站立起来。于是,诸如"人是万物的尺度"、"思维的人是万物的尺度"之类的思想得以提出,人对自然的主体地位也逐渐确立。但是,在科学技术相对落后的农业文明时期,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自然之对人的主宰地位仍然在较大的范围内得到认可,因而也仍然主张尊天敬神,顺应、效法自然?quot;不做违反自然的活动(refraining from activity to contrary Nature)" 。这种思想在中国古代表现得尤为明显。在中国古代社会,农业生产占居主导地位,农民与土地、自然长期直接的接触,使人们懂得尊重自然规律,与自然和谐共处。中国古代诗歌、绘画、建筑、园林中所表现出来的亲近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正是在这种氛围中孕育出来的。
         以机械为工具,以煤、石油、天然气、电能、原子能、核能为能源的工业文明,在征服和改造自然上取得了空前的胜利。在短短几百年的时间里,人类在开发、改造自然方面获取的成就,远远超过了过去一切时代的总和。这种改变使自然不再具有以往的神秘和威力,也使人类对自然没有任何崇敬之心,以为人类真正成为了自然的主人。工业文明的机器生产模式,使自然发生其自身不可能出现的变化,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使人们盲目乐观,对自然的开发也变得肆无忌惮。人与自然的关系渐行渐远,继而形成了一种对抗性的关系。无可否认,对自然的疯狂掠夺的确给人类带来优越的生活条件,但同时也给自然造成了空前严重的伤害,导致了全球性的生态危机?quot;人类好象在一夜之间突然发现自己正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大量危机:人口危机、环境危机、粮食危机、能源危机、原料危机等等。" 显然,在与自然进行对抗和较量的过程中,人类并没有战胜自然,自然正以其强大无比的威力向人类报复。同时,人口的膨胀使城市迅速扩张,绿化面积越来越少,景观、园林成为人类逃避城市污染,回归自然的场所。
         工业文明所带给人类的一系列环境问题、生态问题逐步暴露出来。引发了人们对生态环境深深的担忧,生态环境问题成为一个重要的越来越紧迫的全球性论题。对工业文明的反思使人们认识到,要解决工业文明所带给人类的一系列危机,必须转变观念,彻底清算人类中心主义,建立人与自然的新型关系,理智地选择新的发展观。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1987年向联合国提供的报告《我们共同的未来》,提出了可持续性发展的战略思想,其核心内容就是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缓解工业文明时期人与自然的矛盾,合理开发和利用自然,既保证满足当代人的基本需要,又不危及后代人的生存利益。以高科技、信息技术作为新的社会发展的动力,知识代替了土地和资本成为主要的社会财富,促使新的产业、新的能源出现,代替对自然直接而过度的开发,人与自然的新型关系于是成为可能。伦理学向科技领域的延伸,也使人们开始懂得去尊重自然,爱护自然,顺应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处。 人与自然的关系,直接表现为人类对自然物的攫取和利用。与对诸如土地、木材、煤矿等自然物的攫取与利用不同的是,景观对山、水、石、花、草、木等自然物的利用,并不出于物质功利性的消耗与占有,而更多的是出于精神享受的需要。从这个角度来讲,景观作为人为的第二自然,虽然对自然物进行直接的处理,并以模仿自然为己任,但其中必然蕴涵着更多的精神因素,而且,这种精神性的东西,也影响着建造者(使用者)对自然物进行处理的方式。人与自然在不同历史时期所表现出来的不同关系,实际上代表着其时人类在精神上对自然的一种总体把握。景观建造的思想正是这种精神把握的一个延伸。
         在人类匍匐在自然脚下的时代,对自然的不解、恐惧与屈从使人类还不可能从自然界抽身而出,将自然作为与自己相异的对象。只有当人类积累起了足够的精神力量,消除了对自然的恐惧并从自然界当中站立起来,以人类自己的眼睛细细打量自然之时,自然才成为了一个异己的对象。一旦主体与客体相分离,实用与审美的分野也就正式踏上征途,景观的建造于是成为可能。最初的景观,从周文王的灵囿到吴王夫差的鹿台等等,这些苑、囿、台之类,基本上还只是人类所选定的一处自然,是从自然当中圈出来的一片天地,人类的力量在其中的体现还很少,也很粗浅。但如《诗经》所?quot;经始灵台,经之营之" ,从"选址"到选出之后的"经营",人类毕竟将自己的主观意念加之于自然之上,使这一片天地焕发出新的面貌,具有新的意义。正因为人的"经营",自然环境发生了质的变化,逐步成为建成环境。这时的自然环境与建成环境之间,区别还不是太大,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对自然认识的加深,自然环境与建成环境之间的区别越来越大。如中国秦汉时期的园林,其中的一池三岛,是将神话传说中的自然变为现实美景,显然是人为的创造。再如古希腊、古罗马园林对规则与几何对称的强调,也使园林不同于天然的自然。天然的自然环境向人为的建成环境的转化,其中人类对自然物的处理、安排、组织,反映出人类对自然的认识程度大为加深,掌握了一些自然规律,并且懂得利用自然物来组织和营建新的适合于人类居住、游乐的环境。景观因此成为人与自然关系的一个外在表现。
         从总体上来看,农业文明时期,人与自然是一种和谐的关系,这一时期景观中所体现出来的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们对景观的使用,都呈现出这种和谐。但同样处在农业文明的中国与西方,由于文化模式的不同,景观建造中对自然物的处理方式又有不同的表现。所以,景观作为人为的建成环境,与天然的自然环境的区别,主要体现在人类主观意识的参与上。由于中西方对待自然的意识与态度有着极大的差别,景观建造因此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比较起来,可以说,中国古典园林是一种"自然形态"的景观,而西方园林则更多是一种"人工形态"的景观。园林建造,无论中西,都是在模仿自然的基础上创造第二自然,因此,园林实际上是人工形态的景观。从这个角度来讲,本无所谓景观的"自然形态"与"人工形态",但是,中国和西方模仿自然的方式和建成后对园林的使用态度的不同,使园林建造的人为因素呈现出隐与显的区别,所谓的"自然形态"与"人工形态"正是从这个角度来说的。中国古典园林建基于"天人合一"的思想之下,注重对情景交融的追求,将人的主观情思外化到自然物之中。在中国古人眼里,落花有意,流水含情,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能牵引他们善感的心灵,因此无论是山、水、植物,还是建筑,都是园林建造"借景抒情"的内容,而决不会对之任意剪裁、无情处理。从整体设计上来看,中国古典园林不追求人工化的规整格局,而是力求与山水自然相融合,因地制宜,随机而变,人造痕迹因之大为减少。西方的园林则建基于主客二分的思想之下,强调人是自然万物的尺度,突显人的作用。一方面,造园首先考虑实用性,另一方面又受建筑的影响而注重规则与几何对称,这就使园林建造者可以任意剪裁和处理自然对象。从整体设计上来看,园林充满着理性的气息,整齐一律,均衡对称,具有明确的轴线引导,花木修剪得方方正正,讲究几何图形的组织,人工的痕迹非常明显。
         这两种不同形态的景观建造传统,对各自文化背景下景观设计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西方农业文明时期已经孕育着"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这在其景观建造中已有所表现。而到工业文明时期,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越演越烈,景观建造中人为的痕迹也越来越明显。虽然18世纪中叶以后,在学习中国古典园林的基础上,西方出现了所谓"自然风致式园林",将自然野性景观引入园林,能够因地制宜,讲究变化,追求所谓的"画意"(picturesque)。但是,这种变化并未对西方园林建造的传统产生足够的影响,就连"自然风致式园林",也极为强调实用性,注意将花园变成实用的场所,使美丽的花园同时是公众会聚的场所、药物、蔬菜和花卉的生产基地、牛羊的牧场。这种传统对今天的景观建造仍然发挥着积极的作用。而随着西方从军事到文化上的入侵,中国的园林建造也受到西方园林建造思想的影响,今天我们很多的景观以人工大草坪、修剪整齐的树木、仔细搭配的鲜花为主要内容,正是这种影响的一个表现。在到处开发、向自然显示人类威力的工业文明时代,科技成果渗透到作为创造第二自然的景观艺术之中,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工业文明所带来的环境污染、生态危机也不可避免地渗透到已有的景观之中。在这个背景之下,我们必须从根本上改变景观设计的指导思想,即从一种新型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出发去思考景观设计的问题。
         中西园林,风貌相异,各擅胜场,有不同的审美价值。不管在建造上流露出多少人工的痕迹,它们都是一片绿色的天地,将自然界的美景集中浓缩于此,将远处的胜景拉到人们的近前。在人类中心主义肆虐、生态危机重重的背景中,它们都能够使深处恶劣环境之中的人们感受到一丝自然的气息,也使人们与自然保持着一分亲近。工业革命之前的古典园林是少数文人贵族吟诗作画,回避现实的场所,是按照少数人的主观意念建造出来的,在今天这样的大众化时代,显然已经失去了其原有的存在价值和意义。奥姆斯特德(Olmsted)用landscape architecture代替landscape gardening,从传统意义上的"园艺"到现代意义上的"景观设计",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名词变换,其意义在于园林从一个狭窄的私家空间发展到一个更为广阔的公众空间时的自然改变。作为为大众服务的公共景观系统,其设计关注的问题显然并非传统园林所能比。 景观设计作为直接处理自然对象的一门学科,也必须深入思考自己行业的发展。工业文明所带来的生态危机,促使人类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过去的园林建造都以模仿与创造自然为己任,以如何处理自然对象为思考的首要问题。面对生态危机,景观设计更要将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作为自己的核心,并由此将自己的使命与整个地球生态系统联系起来。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景观设计虽然仍然要模仿自然与创造第二自然,但它已经不可能再想象着去圈出一片天地,而是去改造一片被毁坏的天地;也不可能想象着去直接处理自然物,而是去处理那里被废弃的人造物。这也许是从园林建造到景观设计的最大的改变。景观设计的概念已经扩展到了城市公园、城市广场、社会机构和企业园林景观、国家公园和国家森林、景观规划与矿山迹地恢复、自然景观重建,滨水区、乡村庄园、花园、休闲地等,甚至渗入到了区域规划、城市规划、社区规划、道路规划、建筑物和构筑物室外环境设计等领域。
        这样广阔的领域,如此复杂的处理对象,景观设计显然不可能有一个固定的或是单一的程式。基于生态的考虑,今天的景观设计师应该思考这样的一些问题:
        第一,如何维持和利用原有场地上的自然植被、人文景观;
        第二,如何改造和利用原有场地上的废弃物品;
        第三,如何尽可能使用再生原料制成的材料;
        第四,如何减少资源和能源的消耗;等等。
        其实,在很多国家,生态学的考虑已经成为景观设计师内在的和本质的要求,对自然发展过程的尊重,对能源与物质的循环利用、对场地的自我维持的倡导,对可持续的处理技术的开发等思想,已经成为景观设计、建造和管理的指导思想。虽然,除了这些生态学的考虑之外,如何实现功能性与艺术性的统一也是景观设计师要关注的一个重要问题,但是,现代景观设计对生态的追求实际上已经超过了对后者的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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